我无法触及天空
但这不代表我不能在大地上歌唱

【DMC】【Dante/Vergil】「2」 Light a dream

*写点照亮黑暗的东西,背景惯例5之后,充满OOC私设的衍生

*我说这是三部曲谁信啊(没人信)地点来自游戏中的场景,取了一部分来写,也有捏造

*感谢所有人的喜欢!(比心)


燃一支蜡烛,亮一个梦境,开始一场逃亡.

Light a dream.




“嘿!”

但丁合上未翻几页的杂志,原本还是金发碧眼的美女写真马上被黑乎乎的夜色覆盖,他不悦地跺了跺脚,把杂志丢到沙发的边角里,书页发出的哗啦声引起维吉尔的注意。他抛过来一个熟悉的贬低眼神,而但丁不服输地反瞪回去。

他在漆黑中伸出右手食指点点对方,语气中除了不满还带点幸灾乐祸:“维吉尔,这回可是你负责交的电费。”

“我有交。”维吉尔显然不想接这个麻烦的皮球,他从一堆摆放得杂乱无章的书籍里,准确无误地抽出一本黑皮记事本,全然不顾书山轰隆隆倒塌。男人皱着眉打开纽扣,飞快地翻过几页,指尖停在其中一张纸上,然后抬起手臂,如最好的棒球投手那般,把记录他们“生活日常”的记事簿精准地摔在但丁脸上。

“我相信了,”他借着微弱月色看到上面写得规整的花体字,从时间到姓名再到数字,在他自己杂乱无章的鬼画符里显得格外突兀,“你这次居然不是拿幻影剑钉给我看,独自一人去交水电费的经历果然让你成长不少,老哥。”

“如果你要再说些没用的蠢话,我很乐意将前半句付诸实践。”

但丁合上记事本,把它收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——姬莉叶帮他们选的,是口袋漫画大小,带来带去十分方便,想起什么就能记点什么。这对斯巴达血脉的兄弟还在最后几页玩过三子棋,维吉尔在连输几场之后掌握了中间点的重要性,把记事簿还回去时,但丁总能看见黑子抢先占据主导权。

他们总是在这些幼稚的游戏上争锋相对,那点认真劲儿比砍恶魔的时候狠上好几倍,虽然这分出的胜负不知何用,倒像是对儿时未尽的补偿。

他老哥即使表面上毫无反应,但丁也知道在诗集下面维吉尔一定忍不住嘴角上扬,同时用眼神狠狠地盯他,在他下笔的时候更是一眨不眨。

他的哥哥仿佛在说,带着点对此游戏的不屑:“来吧,承认你输给我吧,但丁,这就是我的力量!”

于是传奇恶魔猎人转着笔,在最上方画下一个白圈,然后欢欣雀跃地看着他哥哥掀起的浪又退下去。他根本藏都不藏,笑得仿佛能戴上浮士德当场舞一曲,就连维吉尔的嘲讽在此刻听起来都如赞歌般悦耳。

可事实是维吉尔真的在嘲讽。他没说话,只是微笑,那并不是什么好的象征,反倒是但丁丢一分时才会有的发自内心的喜悦。就好像他忘了什么重要的事,但丁有些茫然,然而下一刻,他就如沙发上装了弹簧一般蹦起来,朝厨房冲去。

要知道电闸可不会区别对待,在客厅落入黑暗的那一刻起,厨房也跟着坠入地狱。

【1】

“你再说一遍?”

维吉尔满是杀意地问他,语气如春寒料峭。

“他们该给我颁一个’全世界最快吃完半打圣代’的吉尼斯世界纪录,”但丁舔着手指上融化的冰淇淋,打了个草莓味的嗝,无奈地耸耸肩,“希望我一会儿不会冻到偏头疼。”

“上一句。”仿佛他再不说实话,维吉尔就要用物理手段把这个倒错带的录音机回归原位。

“刚才市政厅发来消息,全城停电紧急抢修,也不知道什么能好,”他拿出尼禄塞给自己老爸的智能手机晃了晃,空中随即闪过荧光蓝的弧线,照在维吉尔略显僵硬的嘴角上,“所以不出去走一走吗?”

“或者说散步,逛逛,放松心情,怎么说都可以。”但丁如电视购物广告的主持人般发动攻势,不过都被对方一一挡了回来。

“这两者间没有任何联系。”维吉尔果断拒绝。

“有些时候没必要这么死板,”他自作主张地说道,像个教授年幼学生的导师,在黑暗中盯着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浅色眼瞳,“你得,尝试出门,不能总像个老头一样闷在家里。我们可还没到坐在摇摇椅上织毛衣的年龄。”

“我出去过。”维吉尔握着阎魔刀,把这话说得理直气壮。

“受理中心距离这儿有十多分钟车程,”但丁哑然失笑,“我承认老哥你独自去交是很好的成长——如果不是在用次元斩压缩时间到两分钟之内的情况下。”

还顺便和妮可请教了许久自动缴费机的使用方式,以躲过那值班时间有蓝制服职员叫号的人工窗口。

维吉尔不说话了,他更擅长用沉默应对但丁停不下来的唠叨,这也在同时表示了拒绝。他意志决绝,虽然离睡觉的时间还很远,仿佛要在事务所的沙发上坐到天荒地老。但丁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,维吉尔喜欢待在午后阳光能照到的角落里,他接受事务所,接受照进来的光芒,但要他完全接受外部的世界还是太难,仿佛大门门槛之外的一厘米就是黑色的泥沼,陷进去再难逃出来,连光都被吞噬。

他总不能用对刻耳柏洛斯的方法去哄维吉尔出门,前者已经在他手里变成了三节棍,而后者一定会把他切成三节。他们曾经是这普通世界的一员,但在浴血归来后,想要再次融入对于维吉尔来说的陌生世界,就变得极其艰难。

维吉尔的确是在学习和这个世界相处,这里再也不会有恶魔,再也不会有恶意,再也不会有堕落无底的悬崖峭壁,当他明白自己已从噩梦中逃脱后,柔软的玩偶,甜美的花香,安逸舒适的生活环境,在这世界中显得无比正常的东西却变得难以靠近。

而属于他们的世界,早在几十年前就分崩离析了,在一个烈火燃烧的夜晚。

他知道对方抗拒的理由,其中一点是来来往往的行人。他们走在自己熟悉的街道上,可能在这座城市生活了数十年,几年,甚至只有几个月,但人们总能找到归属感,“他们觉得他们属于这儿”,像鸟择木而栖,对这个城市回以感情,对每天升起的朝阳报以微笑。

他们觉得他们属于这儿,可维吉尔觉得自己不属于这儿。所以即使没有人对他表示任何好奇或是注意,他的活动范围也局限于事务所和妮可的房车,有一回但丁看到一个穿蓝裙子的女孩,为了报答对方拿回她的氢气球,笑着送给他一把糖果,而维吉尔接过来的时候指尖都在颤抖。

他得做点什么。毕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,这场大规模的停电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,但只要光再次出现,这个绝佳的好机会就从他指缝间溜走了。

挑衅永远是个百试百灵的好办法。虽然不能有长久之效,但能逞一时之快。

在听到但丁说“你不会是个不敢吧老哥,连六岁小孩都敢一个人上街买牛奶和方糖”的时候,维吉尔看起来像是要震怒,如他之前一样,但即刻就冷静下来,告诉自己不过是踩了愚蠢弟弟的圈套,继而冷哼着,满是嘲讽地回敬,在沙发中窝着的坐姿却稍微动了动。

“你的愚蠢终会让你在黑暗中灭亡,但丁,”他冷笑着说,起身站直,脊背笔挺,“不过是时间问题。”

“拜托,说点我爱听的,”但丁看着自己的哥哥自以为是地绕开一个伪装陷阱,踩进一个更大的圈套中时,花了点时间没让自己喜形于色。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手,做了一个夸张的,如童话故事中邀请女主角成为自己舞伴那样的姿势,“你答应了?我们现在可以走了?”

维吉尔无视他推开事务所的大门——马上看到街道对面的行人,而对方看不见他,只是拿着终端的手电筒照明功能在走自己的路,过亮的灯光让黑暗更黑,而他正处在黑影与光明的交界处。维吉尔迟疑半秒,月色便越过那道门槛,悄悄爬上他擦得亮闪闪的靴尖。

现在离睡觉时间还很久,路上免不了有些行人,在维吉尔质疑自己是否被弟弟再度祸害的时候,但丁及时地从背后推了他一把。恶魔猎人一只手握住即将出鞘的阎魔刀,另一只安抚性地拍了拍自家兄长的肩。

“来吧,没什么可怕的,不过是饭后消食运动……唔咳咳。”被一肘击命中腹部的但丁咳嗽起来。

“快去快回。我不想和黏糊糊,恶心的你躺在同一张床上。”维吉尔踩在外面的砖石地上,这次是真真正在的踏在属于这座城市,而非他的地方。他握着阎魔刀,一如既往地握着,手上的力道一点没减。

虽然已经没有恶魔让他斩碎,只有他能看见的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。它们无处不在。

“真让人伤心啊老哥,我可是每次都把热水留给你冲澡——别走那么快嘛,等等我啊,等我一下!”

但丁追着他朝十字路口跑去。

政府在那里设置了临时交通灯,以免停电的时候整个交通路线乱成一团,人们和车都十分有秩序地等待它变化,像深夜的海岸犹存一座灯塔。

天上的星辰是灯,人手中的亮光是灯,不断在红黄绿三色中切换的是灯,而但丁的眼瞳也是灯。那是一盏浅蓝色的,用温柔和爱包裹起来的手提灯,他自己用火柴点燃钴蓝色的蜡烛,用它烧出浅浅的,在黑暗中不那么显眼,但又可以窥见的光亮。

只为了照亮维吉尔的梦境。

【2】

他像个对此完全陌生,初入此地的游客般游走在这座城市的躯体上。

这里好像和红墓市很像,好像又完全不像,她们都有一样的斑马线一样的停车告示牌,会有鸟雀伫立在横跨天空的电线上,抖着翅膀俯瞰他们。事务所在南边,公交车终点站停靠不到的地方,而但丁带着他往北边走,以近乎直线的路线横穿这座城。

半魔的优势让他们能看见身边的一切,虽然不如白天那般明亮,但也足够了。几乎所有人都掌灯,为了自己的路线以及不与他人相撞,而只有这对双子,如漆黑夜色一般,仿佛行在地狱的旅人,身边都是要过河的灵魂。

但丁絮絮叨叨,总是他在说话,而维吉尔负责倾听。

这点也和以前一样,弟弟过于吵闹,而哥哥只寻求一个安静的读书环境。他们在这点上总产生分歧,最后大打出手的次数数不胜数。伊娃笑着把他们分开,说这是关系好的象征, 但绝不可以动手。而在这时两人又十分地默契,几乎是同一时间大喊“谁和他关系好”,叫嚣着要再次扭打在一起。

维吉尔曾抛弃了这段记忆,而他现在觉得命运作弄,或是刻意为之,在这和故乡近似的城市上演同样的剧目,像是全城的停电都是为了制作一场梦,一个盛大到让人无法去相信此为真实的梦境。

云为纸做的道具,星辰是撒在紫黑色幕布上的钻石粉末,而人们皆为演员,他们被命令不许抬头,只有尚且年幼的孩子不懂这话的含义,他们眼中看不清东西,撞在维吉尔的风衣下摆上时会道歉,然后用充满好奇的,即使在黑暗中也亮闪闪的大眼睛看他。那眼睛中的光如太阳下闪耀的千纸鹤糖纸,刺得他有些头晕目眩。

“维吉尔?”

但丁在一家餐厅前停下脚步,他们头顶上是缠绕葡萄藤的白色爬架,有阳光的时候会落下斑驳的影子,顺着墙壁一点点攀到客人的窗前。他大概是看到对方顺着脸颊滑下的冷汗,从而朝他伸出手,被维吉尔拍开了。

在嘈杂的市区那声音却格外响。

“别这么冷淡嘛,”但丁装模作样揉着自己被打疼的手背,看起来既委屈又真诚,“只是想告诉你这家店的皮塔饼很好,周五还有半价优惠,附赠蓝莓汽水。”

“你居然会吃披萨以外的东西。”他嘲讽道,并且继续往前走。

但丁没回给他附加的草莓圣代,而是在大衣口袋里翻找一阵,拿出黑皮记事本,从封面的夹层里抽出一张卡。维吉尔发现他们站在排队的人群中,所有人都对着自己的那片光明低着头,没受到停电影响的公交车正往站牌这边驶来,两道光束撕裂黑暗,最后停在眼前是两层高的,漆了宣传画的观光巴士。

拜黑夜所赐,维吉尔带着的阎魔刀都没那么明显,而打着哈欠抱怨加班工资太低的司机也不愿意花时间去看,不然他们现在早该听到远远传来的警笛声。

他盯着但丁把磁卡贴在读卡机上刷了两次,上面蠢兮兮的市吉祥物图案非常熟悉。

“那张卡。”

维吉尔站在通往露天二层的楼梯上——他不喜欢人多,那里也可以尽情吹夜风,他抓着合金栏杆,居高临下地看着但丁,倒有点审问罪犯的气势。

“是尼禄的吧。”

但丁什么都没说,只给他一个得逞的笑容。

【3】

维吉尔无法理解,人们为何喜欢这么不便的交通工具。

这个铁皮盒子缓缓前行,下面的车厢传来吵闹的声音,大概是未知黑暗中群聚是人类找到安全感的本能,同时也“归功”于先前肆虐的恶魔,他们把罪犯都吓走了,不管是偷窃还是抢劫居然都没有发生。这过于和平。

他看向但丁,投过去一个“要去哪”的眼神。

“终点站。”

恶魔猎人越过栏杆去抓旁边因风而起的广告旗,结结实实地和树木来了个亲密接触。他一边抱歉地摆着手一边把刮到的鸟窝放回去,以逃脱大鸟的围追堵截。但丁坐回长椅上,他双手枕着头,抬眼就是云遮月的夜。

“这是城市公交的正常速度,维吉尔,”他自顾自解释道,观光车速可以让他们看清任何一个路过的建筑物和标牌,“要是以妮可那种车速在路上狂飙,现在的居民大概得少一半。”

“这也是你的摩托不能上路的理由?”

“你戳我痛处了。”但丁笑起来。

他细致入微地,像个导游般沿途介绍,从有着天马雕塑喷泉池的旅店,到原本能看见细雪般亮光的商店街,说这里的每一片砖瓦都被粉碎过,其中也有尼禄的责任。他耸耸肩,说市政府没对这点要挟赔偿真是太好了,虽然那时候他们早就逃到别的地方去了。

维吉尔从几米高往下看,那里也像个小型的星空,每个人都是一颗独立的星辰,他们汇聚在黑暗的洪流里,像是为天做一面镜子。他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弟弟,微弱的光抚上他的脸廓,但丁仍然兴致勃勃讲着什么,维吉尔看到他眼中的光。比彩色糖纸的反光还要明亮。

他们隔着过道,各坐在靠左边和右边的长椅上,是伸出手就能碰到的距离,但没有人去尝试。这倒像个无言的戒律,现在的一切太过虚幻,没有任何人会去打破,也没人忍心打破,在表演结束前万事皆允,因为那都被写在名为命运的书里,用歪歪扭扭的笔记,蘸着深蓝色的墨渍,写在一个银发男人的骨血里。

红色的铁壳子吃力地爬着上坡,人声渐远,大抵是到了什么偏僻的站点,维吉尔只能听见下方车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,顽皮的孩子在母亲的怀抱中沉沉睡去,就连但丁也不再说话,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,像是怕打扰到谁。

「给他们一个美好的童年吧。」他用口型说。

维吉尔知道下一句会是什么,所以沉默不语。

那是谁都不想说出口的。「不要和我们一样。」

在车还未停稳的时候,他的兄弟伸出手,从那表情中只能看出神秘,仿佛但丁再次隐藏了些什么,毕竟略显年幼的弟弟更擅长伪装。但丁朝他笑笑,手指在肩上抹了一下,像沾掉什么东西。那布满荆棘花纹的布料上只有个不规则的光点,来自街边橱窗的反射,乍看之下仿佛针刺上缀着一枚金平糖。

“哦,老哥,”他有些惊讶地说,“有颗星星落在你肩膀上。”

维吉尔撞进他眼中的光,看到了同样闪烁的自己。

【4】

他亲眼目睹但丁从二层观光区域直接跳了下去,大概是撞到了垃圾桶,落地的时候发出一声巨响。维吉尔好整以暇地靠在后车门上,观赏但丁正费力地把剩下那条腿从垃圾桶里拔出来。再造成公共财产的损坏,好不容易交齐的水电费怕是又要遭不住。

“维吉尔,”他恶狠狠地威胁,没底气地把桶底砸得哐哐响,看起来像个马戏团新人,“如果你现在不笑,我俩的比分就多算你一分。”

他说:“好的。”

然后笑声便传进但丁的耳朵里,惊扰了躲在纸箱中的猫。

【5】

他们此刻站在城市的边缘,这里有一座半残的大学,还未从魔界的入侵中恢复过来,都是些断壁颓垣的景象。名字的部分很不幸地缺失了,只有最后的花体字COLLEGE还始终如一地刻在大理石上。

警备室只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,他趴在自己点燃的油灯面前睡着了,这个和灯一般年龄的老者睡得香甜,就连但丁拿起记号笔在他脸上添了两撇胡子都浑然不觉。他在来访通知上写下“草莓圣代”和“蓝莓雪糕”,也许明早老者会发现,他揉着惺忪的睡眼,可能感慨昨夜是否有仙子来访。

“我记得老爸很喜欢这地方。”

但丁边走边说,倒有种闲逛的氛围,他们踩在已经被烧毁的草坪上,砂砾磨得鞋底嘎啦嘎啦响。维吉尔只看到成排的脚手架,还有被烧得几乎变色的墙壁,他在一群生物飞来时举起阎魔刀,却在靠近时发现,那不过是一群背对月光的鸽子。

“要是被他知道斯巴达家没出一张学位证,他肯定会难过哭的,”但丁站在一个喷泉旁边,里面尽是些银光闪闪的硬币,被学生们许下了各种各样的愿望而沉睡在水底,却不知道有没有一件实现的,“不如许个愿给尼禄怎么样?我们还能收藏一张你儿子戴博士帽的照片。”

“我不认为杀恶魔的能力也能用在读书上。”他想象了一下对方戴黑帽子的照片。还真有点好笑。

“也对,毕竟在这方面,你是专家。”但丁小步跃上台阶,嘴里哼着调子,“我会告诉尼禄你承认他的实力了,我的侄子一定非常开心。说不定会包了下个月的水电费,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不远喽……”

他踩在最下面的台阶上,即使镶嵌在大门上方的标牌已经蒙了灰,维吉尔还是能看清图书馆的英文,从门缝里飘散出一股,他熟悉的油墨香味,还有各种木材的清新气味。这里沾染的硝烟最少,像是有人在战火中特意保护她,好叫人类的文化不受一点伤害。

“这可不是非法入侵,”但丁信誓旦旦地说,虽然他看起来就像个偷溜进来的盗窃犯,“这个图书馆每周一对外开放,而现在还没过十二点。”

“你算好的?”维吉尔握着阎魔刀的力度轻了些,这座建筑给他莫名的安心感。

“巧合而已!”

他背对着兄长关上大门,月色照在喷泉上一片波光粼粼,像是有什么东西,形状纤细而又坚韧地自水中跃出,它们顺着并不存在的藤蔓离开许愿池,落在门闩上一片浅浅的银。但丁悄声细语和它们说着什么,在他彻底合上门时,他看见了年幼的自己。

什么都还未发生时,抱着木剑的少年。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笑,因为月光挡住了嘴角。

「他睡得正香呢。」少年轻手轻脚地给哥哥披上毯子,对一旁叽叽喳喳的乌鸦说。

「麻烦你们,过会儿再叫醒他吧。」

【6】

他们许久不来这里。

名为“上学”的,对于普通人来说是该享有的权利,斯巴达家的孩子都没能享受几年,毕竟恶魔们可分辨不出建筑的不同,它们只知道用火焰去焚烧,用利爪去撕碎,把眼前不属于魔界的一切都毁掉。但丁还记得和维吉尔一起读过的那所学校,在他面前化为齑粉。

自那之后的世界,都变成一个没有星月的梦。

他们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喘息,挣扎,一遍遍地想要醒来。在无数次地伤害自己后,他们发现已经过了几十年,离天真的少年时代已过太久,任何事都没法弥补这一切。所以伤疤留下记忆留下,无尽的黑夜缠绕在影子里挥之不去。

所以他点燃蜡烛,在维吉尔的梦境中寻找着,渴望找到儿时的,还未改变的他们。

然后用这双长大的手,满是伤口的手,为已然不可实现的虚幻编织一个光明的梦。

但丁不看书,他没这个习惯,图书馆里也不会收藏几十年前的初版写真。他顺着过长的书架看去,道路的尽头是安全出口,上面的火柴人黯淡无光。维吉尔早就消失在他的视野之外,这场景令他回想起幼年的捉迷藏。不过在这点上倒是但丁赢得更多,后来维吉尔就再也不和他玩了。

毕竟他老哥大概一直不理解,为何不管是藏在庭院那株老树的树杈里,躲在没有水的浴缸里或是站在他们家新买的碎花窗帘后面,但丁都能很快,非常快地发现他。

他没作弊,虽然少年尽力和自己的兄长解释这点,几分钟内就被找到的维吉尔仍不相信他说的话。他冷漠地把注意力继续放在手中的书本上。

那时年幼的少年也没法完全理解,但他就是明白,虽然他们已经在诞生的那一刻就分离,但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纺线将小指绑在一起。他的心缓缓跳动,只要跟着那长长的,延伸到任何地方的纺锤线,就能在终点发现自己的兄长。

像是个寻宝之旅。这宝藏比任何金银财宝都昂贵,什么都无法取代。

后来他懂了,懂得很痛苦。

现在的恶魔猎人明白,那是心脏间相同的跃动在互相吸引,他能只依靠微弱的跳动声,呼吸声,血液在血管中的流淌声,就知道自己的半身在什么地方。这也是最近才发现的,他不知道维吉尔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,但他知晓自己的内心就好。

但丁踏在古老的木质楼梯上,靴底发出一声不算响的吱呀,他抬起头,螺旋状的阶梯延伸得很高很高,顶端的玻璃切碎月光,细细密密地洒下来,像姜饼屋上铺了一层砂糖。

维吉尔会在哪里呢?

他伸出右手,小指上有一根银色的纺线,顺着楼道向上而去。它没有被黑暗吞噬,如曾经那般指引路线。

反正这是我造出来的梦。但丁轻快地想,给手指上的银线系了个小小的蝴蝶结。

【7】

维吉尔拂过成排的书本,指尖便留一层薄薄的灰。他抽出一本线装的诗集,书脊处用蓝标签写着数字编号,那是钢笔留下的痕迹,管理者原本对这照顾得尽心尽力,就连巨大的圆形玻璃窗上都没什么污渍。

人们总是会收藏他们珍视的东西。女孩收到的第一个玩具熊,在毕业之际得到的心上人的第二颗纽扣,或是一张泛黄,布满裂纹的老照片。维吉尔也有这样的东西。准确来说,他觉得自己应该有,身上一半的人类血统告诉他,那些东西是母亲的笑容,父亲留下的阎魔刀,还有……

他合上诗集。

这里和曾经的图书馆不一样。小学的图书馆只有一层,还和食堂紧紧挨着,他花了大半个星期就看完所有的书,剩下的时间在读第二遍。这里不一样,他像想要确认似的,在心里说了几遍,因为窗台上插着的干花,洒落在书架间的信件,都告诉他这里是大学。

这儿不属于他,他不属于这儿。

因为这是他们上的大学。那些没有恶魔血脉的学生们,穿着校服的学生们,在公园的长椅上谈情说爱的学生们。

也许,只是也许,如果时间上有一个齿轮反转,一个开关被掰动,一条线路在面前扫清,得到的结果就完全不一样。这是蝴蝶效应,人众皆知。另一个人众皆知的点是,无法穿越时空。

光芒又照了过来。

它像是对维吉尔的念想提出异议,所以拨开飘忽不定的云层,以代替许久不来的电能。月光清冷而柔和,维吉尔站在它照不到的阴影里,只有刀鞘上沾染一点点亮白色。他不会去奢求什么,那是弱者才有的妄想,从他坠入魔界起,所有软弱而不该有的,多余的情感就被抛弃。

他只追随自己,追随那个寻求力量,有着父亲坚韧影子的自己。虽然恶魔的血脉让他们看起来依旧年轻,但尘封的锁链已经落下。他好像什么地方都没变,月色织成那个浅白的少年,他看见自己站在飞扬的尘埃里,背对着现在的维吉尔。

随后血色落下,沾湿他的白衬衣,黑色长靴,最后连头发上都满是刺眼的红。那少年终究还是回过了头,怀里紧紧抱着阎魔刀。他像是在发抖,而维吉尔发现是自己的手在抖,纸张上的英文都恍惚起来,他读不出一句完整的诗。

他果然,果然还是……

不合时宜的敲击声响起。

【8】

五楼有个外展的露台,长势良好的高大树木把枝丫轻放在上面,玻璃台面上便有了花朵的纹路,弱小却生生不息。但丁透过那面巨大的圆形玻璃看到自己的兄长,他伸出手,指节在光滑的玻璃面上敲了几下。

维吉尔回头时的表情把他吓到了,就好像对方是恶魔,下一秒就要刀刃出鞘切成两半。他眉间的皱纹还是很深,但丁想过帮他分担一些,但维吉尔那高傲的自尊是绝对不会允许的。所以他也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来,这样总能看着公平些。

他们俩又进入了熟悉的互瞪状态,但丁先一步结束,他揉着眉心,回给对方一个不变的笑容。他开口说了什么,但非常轻,风吹过树木的沙沙声盖过那几句话,于是天资聪颖的恶魔猎人想出个好办法。

但丁对着玻璃哈了口气,写下几个单词——很快他发现长度不够,于是补救般又哈了一口。

维吉尔别过脸不去理他,但那句话还是透过月光的照射,落了一块白在深色的地板上。

那浅蓝色的眼瞳放大一瞬,很快恢复原状。他在心里数落但丁蠢透了,数落了无数次,但最后还是发现,不管多么大声的话都没法掩盖自己的心跳声。

年幼自己身上的血正是他蠢弟弟投下来的阴影,现在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了。而少年也和他一样,他半蹲下来,读着那句堪称丑陋的英文,最终还是不知所措,或者说是愤怒,满脸通红地斥责他的弟弟作弊。他才不过数了三百秒,怎么就找到自己藏在哪了。

我想的没错。始作俑者再次敲了敲玻璃,维吉尔没有给予回应,所以他有些不甘心地把那句话擦掉了,就如之前从二楼座位跳到地上一样。但心中的雀跃未减分毫。

「现在,我找到你了。」

时间的沙漏只走了几百秒,却过了几十年。

【9】

维吉尔朝窗这边走来的时候,但丁再次向他挥了挥智能手机。在这数十分钟里好不容易存活的市政厅终于发来后续消息,供电系统将在不久后开始运作,请各位放心。虽然现在很多人都选择进入梦乡,但丁还是心疼他常去的那几家冰淇淋店。

这简直是不可挽回的世界末日啊!他痛心疾首。仿佛眼前出现草莓圣代化成史莱姆的惨状。

我们也许该回去了?

他比划着手语,也不管维吉尔有没有听懂。一个亮闪闪的钨丝灯泡凭空出现。天才的恶魔猎人又想到一个好点子,他翻出记事本,在上面写了满满一面的话,然后转给维吉尔看。

大多是些“回去的路上要比比谁先到吗”“再不走的话就没法洗澡了”“我想去看看圣代是否安好顺便带点新的”的废话,维吉尔隔着玻璃和纸张都能感受到但丁的寻常话多,这大概就所谓的没有语音的语音吧。

维吉尔摇摇头,于是但丁点点头,继续埋头苦写,然后被同样的敲击声打断了。

这次换成他的半身敲了敲玻璃,并且拢了拢五指,像是示意他朝这边靠近。但丁有些迟疑,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恶作剧的后果,维吉尔现在表情像是要掐死他,眉头皱得比先前更重。不过也可以做到的吧,一拳打碎玻璃然后扼住他的喉咙什么的。倒是又有一笔不菲的花销要算在账里。

他兄长的耐心在读秒般流失,于是即使不知道要做什么,但丁还是顺从地把脸靠过去。

维吉尔的动作没有停。

他再靠近一点。

再近一点。

再……

他现在成功地贴在玻璃上了,因为平台和楼层的高度差,为了和维吉尔的视线持平,他几乎是半跪下来,单膝着地。额前有冰凉的触感,鼻尖也是,但丁疑惑地眨了眨眼,只希望维吉尔不要一拳把他的脸揍凹进去,虽然他先前干的事儿也值得这么受了。

在他首次感觉到,主动权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,维吉尔也靠了过来。

这面玻璃嵌得够高,就连以身高为优势的斯巴达双子都得略微踮起脚尖,于是他在那一面,植株繁茂,与黑夜相伴的那一面,看着维吉尔的脸离他越来越近,都能看清他嘴角的细纹,还有浮在唇瓣上一些微弱的月光。那看起来仿佛涂抹了最上等的奶油。

而后,就在这几秒间,维吉尔的唇和他的重叠了。

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贴合,他们之间还隔了几厘米的玻璃,可但丁能感受到除去玻璃的温度,通过这个无机物传递过来,就连他的嘴角都染上一丝热度。维吉尔还睁着眼,盯着自己的弟弟,他的眼中带点得逞的狡黠,虽然心跳早已出卖一切,可他兄长的高傲永不褪色,总要在任何事情上都占着上风。

闭上眼睛吧。

他们几乎是同时说,并且同时妥协。

在这场永不醒来的梦境中,他们交换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吻。

那其中的感情比真正相触时更为强烈,这面薄薄的玻璃隐藏着无数过往,所有离去的都在今夜消亡,在路上磕破膝盖的少年终于抓住自己的哥哥。他紧紧握着那只手,就算掌心的伤痕裂开,血染红脚下的路,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笑着,对那双曾会流泪的蓝眼睛笑着。

“哦。但丁。”

他睁开眼,维吉尔正把食指按在玻璃上——那边虚浮着一个光斑,并且恰巧停留在但丁的嘴角。他伸手抹了一下,颇显得意,又有点学习的笨拙。维吉尔嘲讽地笑着,对他那个仍然发着呆的弟弟说。

“看样子……也有颗不走运的星星掉在你嘴边了。”

【10】

斯巴达取下自己的外套,盖在已经熟睡的小儿子身上。伊娃正织着围巾,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,拉上前几天新装上的碎花窗帘,于是照在他们身上的光芒便黯淡了,整个房间恍然如梦,什么都不真实,披上一层薄雾。

在针织的毯子下面,堆叠着两柄木剑和几本书,但丁的睡姿不太好,维吉尔几乎快被他挤到沙发边缘。有一本书掉在地毯上,没发出一点响动,倒是引起窗边乌鸦的注意。

它张开嘴,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
但丁握着维吉尔的手。他握得很紧,怕对方在黑暗中迷失。

他们像是在做同一个梦,等醒来的时候有父母精心准备的晚餐,有属于双子的争吵,有永远不会落幕的温情。客厅的灯还在休眠,只是等它也醒来后。

这个梦就将被照亮。



睡前一发,感谢看完的人,希望你们能有一个美好的梦。

初心可能有些偏差,因为写的太久了所以最后偏移了原定路线,我果然好弱(潜入地底

非常欢迎评论和聊天www

最近很忙,过段时间把[1]和[3]补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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